琉璃琉璃心

绿光森林24

瑟兰督伊翻开几页纸,尽是补栽树苗、果木修枝等不疾不徐的事情,连建积雨池、造木屋等现行计划都没有。父亲已经出去了,马鞭像条蛇留在桌面上。瑟兰督伊拿过茶杯,里面有热水,果篮里香喷喷的烤栗子。看来父亲的惩罚就是把他关在宫殿里。

 

“我想起来,你作为王储不该逃避自己的责任,之前是我太放纵了,我已经很好地反思了。”欧罗费尔放下一摞蜡板。战报是绝不会用这个写的。便于涂改的蜡板上惯常会有的一句话就是“一切正常。”下面是地点和签名。

 

父亲也不看重那摞蜡板,倒是把食盒放在桌子中间。瑟兰督伊咬了一口软软的酪酥糕,奶香浓郁。“呃——”即使咀嚼这么温软的食物,左颊上还是有些痛。感觉到父亲的注视,他加倍小心,然而父亲并没说什么,收了东西走了。

 

瑟兰督伊集中精神翻看公文,但是不论他的速度有多快,都不能忘掉左半身的疼痛。他掀开衣服察看,烫伤的痕迹估计到明天也不会好。左臂上尖锐的疼痛连成一片,像密集的针在扎,连骨头都有些酸麻。他离开座位,找了一圈儿,酒柜的瓶子空了。他抱怨父亲是故意的。

 

橙红光线直直穿过西窗,植物叶子、旧书皮的边缘镀金了一样发亮。那通透的光映照着屋子,留下半面墙的窗格彩绘。瑟兰督伊走进阴影,墙后有精灵在说话。

 

“再去找!”父亲的声音出奇地大。

 

“陛下,冬春刺蓟无茎叶,辨认不出。医师凭借记忆只找到这些……”

 

瑟兰督伊听出基尔克的苦恼,医师的小小委屈都体现在不平顺的语调里。后来,他的嗓音发紧,渐渐没了声。

 

精灵喜欢踏青、采摘,收集夏日的赠礼,冬季草药储备不足,倒是个问题。

 

瑟兰督伊随手拾起角落的木板,父亲的批语和臣下的应答完整地写在上面,他又翻了翻,这里所有的文书都经过处理。现在想想,依父亲的高效,他夹在书里的信是被发现了,还是忽略掉,可能性哪个大?可以肯定的是,父亲是部署好了大绿林的一切才出发。他扔下木板,砰地一声,没有扬起一星儿灰尘。除了那些好像临时搬来摆摊儿的文书,整洁的房间一处细小的装饰都没有改变。

 

父亲推开房门,看到他无趣地站在窗边闲逛,就说:“我想,你至少该对大绿林的内务感兴趣。”

 

“我会培养加里安的兴趣。”他笑笑,然后抽气。

 

“牙疼?”父亲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,将一串钥匙拍到他手心。

 

“ADAR,修整森林路的木钉,若切割出钉帽与套孔要比直接锯断木楔固定效果好。”

 

父亲举起一只手,“放手去做吧!不过,现在,去洗漱。”

 

瑟兰督伊即刻跟上父亲的脚步,穿过宫殿的外廊柱和其间背着光斑跳舞的尘屑。他忽然意识到隔墙听到的声音是由多少精灵跑动造成的啊,以至于晚霞瑰丽的光线沾染上尘土的颜色。但此时好安静啊!橡木枝梳理过的风与光芒落到身前,带来被晚霞浸透的玫红,宛如丝绢,从天幕降下一路铺陈至脚边。

 

好美啊!

 

他们沿着宫殿的轮廓线兜圈子,踏过多个转弯,深红色的树林中没有任何精灵的身影。父亲打开一道备用门,领他走上一截木梯,穿过逼仄的通道,一头扎进朦胧的光晕之中。瑟兰督伊没有准备,打了个喷嚏。眼前白茫茫的,又湿又热,嗅起来像草药蒸汽。

 

什么也看不清,唉。瑟兰督伊在心里哀叹,ADA一定觉得我丑了!

 

我是不会嫌弃自己孩子的!父亲偷听瑟兰督伊内心的能力从来不曾衰减。“快去洗洗,需要ADA亲自动手吗?”

 

浴室里热气蒸腾,空气却相当纯净,闻起来有种别样的清香。瑟兰督伊搅动一下池水,水温刚好,就好像这些蒸汽是特别倒进来的。他没再多想,滑进池底,耳朵贴上温凉的石壁,细微的声响传来,像捣药的石杵轻轻剐蹭着陶罐。他伸手拨开池底被水泡热的卵石摸索传音的缝隙,然而水池并没有开裂,声音是发自热气涌出的那个方位。

 

他仰卧在水面上,温水浮到耳际,吸吮着他的长发,他把头发拖开一点,露出眼睛,看着那里。

 

云雾飘洒,暖湿气流扑到脸上,像敷上一层伤药,药香渗透肌肤,温凉舒适。这是一间治疗室嘛,他躺在卵石出水的斜坡上这样想着,果然于目力所及之地发现治疗用的石台。精灵偶尔会用蒸汽除尘而后治疗重伤患。那响在他耳边的就是捣药声了。

 

那声音有着舒缓的节奏,一点一点导引梦境。倦意像水鬼小心地抓着他,他忽然觉得四肢沉重,水波儿漾荡。溺水的警觉像在脑中擦燃一根药捻,火花儿一响他就醒了,并没睡过去多久。他犹记得梦中的女精灵,她微微倾身,灰眸隐藏在低垂的羽睫之后,专注于指尖的什么工作。不同于西尔凡发色的柔软发辫自肩膀溜下,随着双臂小幅的动作蹭来蹭去,将银亮的发丝粘到粗糙的衣料上。

 

她很早就在这里了,远在辛达精灵到达以前。她和西尔凡们混得很熟,他们崇敬她、善待她、接纳她,虽然外表上她与他们相去甚远。她是最早到来的辛达精灵吗?

 

爱尔瑞丝拨开下颌飘荡的银丝在面颊上试药,她将滤渣倒进热锅里,翻腾的白汽涌进通风口,混好的药液也顺着明渠淌进治疗室的水池。她颇不满意,捣药声再起。

 

她用最好的耐心研磨刺蓟根,用最细的网挤压。怎样才能做到药汁儿浓稠而又不刺激呢?她碾碎一大盆干净的刺蓟根,以指尖儿沾取一滴澄明的药液点在红肿破损的皮肤上。

 

她精心调制的伤药温凉滋润,浸透肌肤,消除紧绷纠结的不适感。肌理舒展开来,身心一轻。没有疼痛,没有拒绝,也就没有父亲为他上药时常说的那句“别动”。


先前,于水汽中,瑟兰督伊穿起白色长袍。父亲走进来,端着一盆药,让他躺好。

 

欧罗费尔沾取药汁涂抹在儿子的左颊上,细仔看着液滴慢慢蒸干。他手持饱蘸药汁儿的棉布再轻轻沾湿,注意看着,小心不让药液流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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